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。說也奇怪，每年的清明節都必定是下著綿綿的細雨。生生把那些將將開放的嬌花們吹的七零八落。

綿綿的細雨被狂風裹挾著，從各種細小的縫隙鉆進祭拜者的衣襟。安樂借著整理雨帽的動作，微微調整了一下跪姿。盡管地面上鋪著墊子，可是早就被雨水浸透了。隔著單薄的雨衣，安樂也能感受到那股刺骨的寒意。

萬幸高處祭臺上的道士已經念完了經文，他們這些楊莊的孝子賢孫們給各位祖宗磕個頭就可以撤離了。輪到安樂時，她按照規矩老老實實的磕了頭就撤了下去。

“煩死了。這麽大的雨，還要在這裏等半天。一天到晚搞封建迷信，活人還沒一堆爛骨頭重要。都怪你們非要我回來，好好的衣服都被弄臟了。”

能在這種祭祖典禮上，說出這種不經大腦的話，也就只有安樂那無腦的堂妹了。

征地款撥下來以後，村裏就開始募集款項重修祖墳。風水命理這類玄學，村民固然不知真假，可是心裏總是信上三分的。

若捐個百把塊錢就能得祖宗庇佑，家宅安寧，諸事順遂，誰又會舍不得這份錢。可以說村裏別的錢都不好收，只有這修建祖墳的錢是最快收齊的。誰人不暗地裏盼著祖宗可以多照拂自己，安晴的話既是對祖宗不敬，那便觸了他們的黴頭。

“晴丫頭，說話還是要留點口德。裏面受香火的也有你家先人，你這麽說話不是讓人太寒心了。”

“死了就死了，你喊他他會應嗎？都是騙人的把戲。”安晴不屑的翻了個白眼，把個好心提醒的大爺懟的說不出話來。

“老三，你家丫頭就這麽跟叔公說話？果然是城裏人，厲害呀。”

大嬸的話說的老三安學工，臉再也掛不住了。“跟叔公道歉，要不我揍你。”

安學工沈著臉宛若一頭暴怒的兇獸，安晴咬著嘴唇倔強的跟他對視著，就是不肯服軟。

“讓你跟叔公道歉。”

安晴被父親扯的趔趄了下身子，頭上的雨帽也被風吹了下來。巴掌大的小臉被澆了個透濕，安晴用力掙開桎梏，狠狠摸了一把臉上的雨水。

“我恨你。你就跟媽媽說的一樣，心裏只有這些農村窮親戚。為什麽我要是你的女兒，我恨你們。”

“晴晴”老三媳婦狠狠瞪了老三一眼，甩開步子追了過去。

“人心不古呀。”叔公搖了搖頭自顧自的走了。安學工留在原地被各色的目光掃過，臉上表情變幻莫測。

安父有心去給自家兄弟解圍，被安母扯了回去。

照她說，老三這是活該。養女不教，活該跟著丟人。再說老三一家回來不定憋著什麽壞主意呢。也就是自家那個憨貨，這會兒傻乎乎的往上湊。

安學工在雨裏站了一會兒見沒人出來打圓場，這才面色陰沈的快步離開了。

老四家的竈屋裏，女孩子已經換了幹凈的衣服，這會兒正圍著八仙桌忙著包素餃子。雞蛋碎、豆腐丁，切的細細的韭菜沫，淋上少許香油，聞著香極了。

安樂負責搟餃子皮，搟面杖一動下面的餃子皮也乖順的跟著轉圈。她搟出來兩三個，安巧姐妹才包好一個。一個人硬是供應上了兩個人。

“安晴，一塊兒包唄。你在那兒多無聊呀。”她們三個親親熱熱的在一堆兒，安晴一人在那邊孤孤單單看著怪可憐的。身為老大，安巧還是希望幾姐妹能和氣一些。

“幹活兒就想起我了。”

“不去。臭烘烘的，豬都不吃的東西。我才不要碰。”被自家老爸下了面子，安晴這會兒正在氣頭上，見誰懟誰。見安晴不識好歹，安巧也懶的搭理她。

“大嫂，你這也太欺負人了。”一聲尖銳的女聲忽而沖破了雨幕傳到幾個女孩子的耳中。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之後，頗有默契的往門口的方向張望著。

這會兒風已經停了，只有細如牛毛的雨絲不斷灑落。農村的門一向四敞大開的，又沒別的幹擾，幾人在廚房也能聽的分明。

“我欺負誰了。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，你們自願把地賣給我。既然已經是我的東西，分不分錢跟你有什麽關系。”安母把想要阻攔的安父扯到後頭，毫不退縮的跟老三家的對視。

“老大家的，你這麽高聲是沖著誰呀？就不能好好跟你弟妹說說。一家人為了點點錢，爭的臉紅脖子粗的，以後還要不要臉了。”

“媽，你也勸勸大嫂。”

“當時也是看大哥生活艱難，這才把地給了他。要不是顧念親情，那好一塊地怎麽可能就賣了兩千塊錢。這麽多年地裏的糧食，我一個子兒也沒要過。地款我也不會全部都要，大哥你多少分我一點。”

安母快要被老三的無恥言論給氣笑了，合著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自家占便宜了。

“老四，你也幫我勸勸大哥。”見老四木呆呆的坐在一旁不說話，老三又喊老四家的給說和說和。

老四媳婦看不慣老大家那股張揚勁兒，可也不喜歡老三家的尖酸。再說，她家老大還要靠著老大家的生意吃飯呢，她幹啥要給老三當這出頭鳥。幹脆拍拍屁股去廚房幫忙了，臨走還把老四支出去買東西。

“老大，這事你怎麽說？你在城裏過上好日子了，可不能忘了自家兄弟。你們要是兄弟不和，我以後去了下面也沒臉見你爹呀。”安奶奶用手絹捂著臉，假意哭了起來。

這幾年她沒少被老四家的暗地裏搓摩，這會兒心氣到底比不上前兩年。好多手段現在也不敢怎麽往外使了。

“我真沒錢。拿去買鋪子了。”

“老三，你就當我這回不地道了吧。”當初因著安樂被鬧個沒臉的緣故，安父一時氣氛把這錢用了，這會兒心裏多少有些愧疚。

“買了鋪子也不怕，你可以按股份折給我們。以後收了房租，按比例給我們兩口子錢也行。份額呢，你看這給就是了，都是親兄弟我也不計較這些。”

“還是三兒的主意好。這下好，老大也不用再籌錢，老三每月也能有份進項。只要你們兄弟和和美美的，老婆子就是死了都高興。”

見他們母子在這裏自說自話，安母肺都快氣炸了。

老三的臉皮怎麽就這麽厚？還不計較，一分錢都沒出也想平白分錢。

“你倒是說句話呀。”安母偷偷踢了安父一腳。

“這世上哪有女人能打男人呢。那是你的天，老大家的我看你是越來越左性了。”

“當大哥的給他兄弟點東西怎麽了？你個娘們家家的，顧好家裏的竈臺就成了。家裏的大事，哪輪的到你說話。”

安老太太就是再不待見老大，那也容不得別人當面打她兒子。何況打人的還是自家兒媳婦，這時不壓壓氣焰，以後還有她老婆子站的地方嗎？

老三洋洋得意，自家婆婆的倚老賣老，老三家的鄙夷，場中眾人的神情通通落在安母的眼中。

好。

既然你們要玩，那就玩個大的。

不折騰個天翻地覆，她就不姓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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